【油麻菜籽 Ah Fei 40周年數位修復版】唉! 我們那個時代!－飛雲逐浪

導演：萬仁

片長： 01時55分

發行公司：海鵬

上映日期：2023-05-12

幾次想下筆總是卡住,不知該從阿嬤開始寫,還是媽媽,還是我的婆婆,還是乾脆從我自己.. 這部雖說講的是阿惠母女的故事, 但絕對是台灣一整個世代的故事!

女主角叫阿惠,如果要統計菜市場名字,這應該沒第一也有第二。那個時代女孩子的名字就隨便取取,好叫就好了,包括筆者在內 (結婚時因為與小姑同名同姓所以改掉了)。記得剛工作時,公司同事就曾調侃我,說在台北天橋(還記的這座天橋的應該跟我一樣有年紀了)上喊我名字,至少有十個人會回頭,那可是一點也不誇張,從小到大每個班級都有好幾個阿惠!

當年"油麻菜籽"上映時為何沒有躬逢其盛? 應該是因為那正是我焦頭爛額的幾年,別說看電影,連電視都不太看。倒是蔡琴唱的主題曲每天都在哼,到現在都還會唱。想知道我認不認同女人是”油麻菜籽命”嗎? 雖然我始終認為命運掌握在自己手裡,但是回過頭來看,命運就是”選擇”兩字，你做了選擇就往前走,不回頭,很多時候那需要更大的勇氣！電影裡的秀琴曾經把孩子托給鄰居賭氣回娘家又被父親勸回，那個時代的父母(或親友)只會勸合不會勸分,是面子問題也是女孩子沒有自立生活的能力，更多的是父母擔心老了走了之後無法再照顧妳。

不同的是當年的秀琴(陳秋燕飾演)沒有選擇的權利,一切由父親做主,而女兒阿惠(蘇明明飾演)則在片尾勇敢的選擇了自己的婚姻,這不就是歌詞裡寫的「就算我的命運好像那油麻菜,但是我知道了怎樣去愛」,第一步就是自己做選擇。在那之前再多的磨難都是養分,培養勇氣與底氣,在那之後呢? 阿惠會不會像母親一樣辛苦持家還得養一家子弟妹 (片中她的初戀情人沈立偉家境小康下有弟妹還在念書)日子會過得並不輕鬆? 當然很有可能,但這是她自己的選擇,歡喜做,甘願受! 相信她不會像秀琴一樣只能用剪刀拿衣服出氣,更不會把所有希望都放在兒子身上卻對女兒予取予求。自己走過的路不會希望孩子重蹈覆轍,片尾的秀琴之所以想通了最主要也是因為”選擇”兩字,自己做不到的,女兒做到了!

電影裡秀琴出嫁那短短的一幕戲想起了自己的阿嬤，出嫁時多麼的年輕美麗,期待著幸福,從大家閨秀嫁給俊秀的讀書人,過了門才知道已經家道中落,一切都得靠自己的雙手。連秀琴那緊鎖的眉頭都像極了記憶中的阿嬤,美麗的臉龐始終不苟言笑。二十年懷了十胎只存活四胎,因為窮也因為太苦,只好在大兒子(我的父親)年滿12歲時,將兒子杖打出門,要他出去想辦法賺錢幫忙養弟妹。直到父親成自己的家,接續開演我母親嫁入這個跟娘家一樣窮的人家，好不容易來到台北打拼連生了三個女兒只能在電話中騙婆婆生了兒子，我那個性剛強的阿嬤來到台北一看到又是孫女馬上拂袖而去...難以想像當年我母親的心情,到現在我還保留妹妹被當男生養(衣著髮型都是小男生)的童年照片。

但這樣的重男輕女的情形在當年是非常普遍的,因為女孩子嫁出去就是潑出去的水(成了外姓),將來只能靠男生,更不能將家裡僅有的少數資源分給女孩子。　片中秀琴不管大小事都想找兒子(尤其生病的時候)但能叫醒的永遠是女兒,而家事就只會找女兒做,以致兒子養成茶來伸手的大爺模樣。但我並不認為秀琴夫婦倆只愛兒子,否則大可不讓阿惠讀書,至少阿惠還補習過 (想當年我是蠻羨慕同學們能到老師家補習)也還好阿惠爭氣,用成績讓父母寡目相看,”豬不肥,肥到狗”,也是肥啊! 這話我也聽過,從我的阿嬤嘴裡,她總說女孩子國中畢業就可以嫁人了,這玩笑真是開大了,還好我的母親反而告訴說媒的人,我女兒30才嫁!

影片中的秀琴應該是有讀書識字(因為家計在她手裡算的還蠻清楚的),我婆婆就不一樣了,不管有多聰明家裡都不給讀,只能出去打零工賺錢回家讓弟弟們讀書,還包辦所有的家事,晚煮一頓飯連弟弟也敢賞她巴掌(巧的是我們姊妹倆碰到的婆婆都是這等命,可見秀琴那個年代不能讀書的女孩並不少),不識字的結果就是一生只能依附丈夫兒子,大小事只能由先生代筆做主,很自然地就繼續重男輕女,因為沒生兒子的話,總不能跟著女兒出嫁養老吧(這我真的遇過,同事的母親單親在工地做工扶養她到大學畢業,結婚的條件就是母親陪嫁，她也成功找到好對象)。

我還蠻懷念婆婆聽力還正常的時候,每次一起看外語電影,她總是要我翻譯給她聽(用台語),這麼一個聰明又充滿好奇心的人如果能受教育的話人生會有多大的不同!

能改變這種觀念的真的只有教育；只有靠教育才能緩慢解開這個世代的枷鎖。不禁想起我那個很有遠見的外公，雖然也為了生一個兒子連生六個小孩，卻也讓五個女兒都念完小學。　據阿姨們說外公常說一句話，他這輩子最悲哀的事就是不會寫自己的名字，所以再窮再苦也要讓女兒們認字會寫字算數。當年每個阿姨從小學下課都要到鳳梨工廠削鳳梨賺取微薄的工資幫忙家裡生活，就這樣用基礎教育翻轉了自己的人生。 (參考"最後一件晚禮服的秘密＂，我三個阿姨都跟著老爸成了裁縫師傅，能靠手藝持家也能自成一門生意)

看過電影的朋友一定會對阿惠與父親的美好相處片段記憶深刻,不管他當丈夫是多麼的不及格,當父親時還是盡了力 (雖然英語腔調非常有趣)。至於我那位嚴肅的阿嬤呢? 儘管她的重男輕女實在讓人生氣,但小時候卻很疼我,我記得寒暑假回到彰化老家,我經常坐在門檻上等著阿嬤炸蛋糕給我吃,一顆顆黃色小蛋糕在油鍋裡越來越胖等著阿嬤多翻幾次就可以出鍋..每次生病也是她牽著我的手走很長很長的路去找醫生,14歲那年夏天一場嚴重的腦膜炎讓我失憶一整個月(據說來看我的同學親戚我一個也不認得),少數記得的片段除了照顧我的媽媽,就是從彰化老遠道台北的阿嬤曾睡在我身邊貼身照顧。

阿嬤這一生或許沒有經歷太多所謂的”幸福”,在我有限的記憶裡也很少看她笑,可惜在我開始工作時她已經中風,最後幾年只能送到安養院照顧。而我也真的在30歲過後結婚生子,忙到沒多少時間去看她,記得在大兒子滿四個月時,我抱著兒子去了趟安養院,告訴阿嬤我是因為懷孕才沒來看她,讓她看看她沒能抱上手的曾孫,以後我有空就會常來…當晚阿嬤就離開了,也許真的是因為掛念我才撐著不肯走,到最後還是那麼固執!

重男輕女是舊時代的一種信仰,環境與文化所致,根深蒂固,但並不表示她不愛自己的孩子（或孫子），或許愛的不得其門，愛的方式讓人詫異（像秀琴剪亂阿惠頭髮，像我的阿嬤為了養更小的孩子必須把老大趕出家門賺錢），但在心底深處那還是自己生養的,很多人到了孫輩才終於得到救贖機會,重新修補破碎的親情,像我與父親, 唉!這又是另外一個故事了!